距離上一次小公主殿下出現在尚書房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了。

自從上回小殿下對太傅做出那檔子事情之後, 女皇罰了她一回，但由於專於國事, 對於小殿下堪稱擺爛的行徑也沒有時間再過多管教。

在大多數人眼中, 這是一種信號。

大約是女皇也認為這位頑劣的小殿下已經是無藥可救了。

而這對於不思進取的小公主而言似乎是天大的好消息似的，自那之後，尚書房內她的那一處位置都要積了灰了。

當然, 與這裏所有積極向上的人都格格不入的小頑皮重新出現時，理所當然的不受這裏的人的歡迎。

昭歲來的不算晚, 但獨自坐於角落裏的學渣除了身份尊貴受了眾人的禮之後，便再無人過去與她說話了。

不過小殿下顯然並未關註這些。

考試未開始, 昭歲還在認真的吃著自己的早食，填充饑腸轆轆的胃。

那聖潔的讀書桌上擺滿了各色小食, 色香味俱全, 還散發著淡淡的熱氣。

鄰桌約莫與她同齡的小姑娘手裏抓著書, 視線偶爾往她這邊飄。

她身著淺紫紗裙, 腰間別游魚玉佩, 發髻梳的精致端正，儀態努力莊嚴肅穆, 顯然家教使然。

昭歲啃了兩口大餅, 騰出另一邊手給領桌友好送去一份, “你看起來有些不舒服, 要吃嗎？”

陳幼怡咽了咽口水, 剛要起來行禮答謝, 又被小殿下動作制止，覆而回了座位。

祖父是今日的主考官, 身為太傅之孫, 她須要擔起這榜樣之名, 故而早早來了這裏，以至於時間匆忙，早飯未食，也不知是不是如此緣由，竟然有些眩暈癥狀。

旁人都在低頭覆習，無暇顧及旁人，也只有這格格不入吃東西的小殿下註意到了自己的失常。

陳幼怡小聲感謝：“幼怡謝過殿下關心。”

她說完，目光游弋在餅上，手裏還抓著書，沒有動這一份好心之禮。

在這麽多人面前，尤其還是在尚書房，如此明目張膽的吃食，怕是會被祖父說教的。

昭歲看了她一眼，似乎看穿她的糾結，提議道：“你可以拿書擋著。”

也不知是不是小殿下那一眼給了她勇氣，還是肚子咕咕的叫聲實在難受，陳幼怡難得失禮，躲在書後，偷偷摸摸啃了幾口餅。

香氣十足的大餅還帶著餘熱，實在美味。

陳幼怡臉有些熱，偷偷幹壞事而心虛的眼神與小公主明亮的瞳眸撞上，驀然多了幾分安定。

順利把人帶壞的昭歲與新朋友交換了姓名。

樓曦和到時，兩人正坐在一塊，看上去交情頗深。

樓曦和與昭歲不同，她可以說是太傅眼中最為得意的門生，學識皆是獲得學堂裏所有人認可的。

她來時說是鮮花與歡呼一道也不為誇張。

但大公主一向為人謙卑，不驕不縱，頗有幾分當今丞相身上的清淡從容。

從人群中脫離出來，樓曦和臉上依舊是淡淡的微笑和波瀾不驚的模樣。

她徑直走到無人問津的小殿下那處，目光流連於陳幼怡與昭歲兩人身上，聲音溫柔地轉述囑托：“昭歲，母皇托我叮囑你，不可再白卷離開。”

自己的這位妹妹是多麽頑劣樓曦和一向心中有數，所以哪怕顧相真想教點什麽，以她的領悟力，樓曦和並未把她放在心上。

而且她連考前覆習都無，還在這吃東西，顯然態度並不端正。

就是不知何時和陳太傅的孫女關系走得如此之近，現如今還帶壞了人。

昭歲眨眨眼，從她不經意閃過的眼風瞧出點不明的意味來，“歲歲知道了。”

眼前這位打扮精致，廣受歡迎，名聲在外的大公主便是自己的姐姐吧？

昭歲咂咂嘴，瞧著她挺直腰的背影，心中嘆息。

呀。

姐姐不喜歡歲歲吶。

小小的考前插曲就此揭過，陳太傅頂著他那參差不齊的胡子進來時，屋內已然恢覆一片寂靜。

陳太傅也未多言，冷硬地陳述完考場紀律，這才發下考卷。

在此期間，他的眼神往昭歲那瞟了至少三次。

昭歲大大方方地看了回去。

女孩頂著那嬌俏的臉，撲閃著她長翹的睫毛，瞳眸明亮，一個勁兒地盯著曾經她戲弄過的老太傅，不知打著什麽壞主意。

陳太傅繃著臉，表情更為嚴肅了。

他來前已經做好了準備，整一場考試必須嚴明紀律，尤其是對於這個常年不守紀的小公主殿下。

可憐的昭歲確實是被誤會了，她不過是好奇這位考官爺爺的胡子罷了，倒是沒有什麽別的心思。

不過試卷發下來時，她的註意力便被試卷奪走了。

上上下下掃了一圈，目光掠過最後一道題時昭歲倒是新奇地揚了下眉。

身為曾經的高三考生，這樣的題目倒是屢見不鮮了。

陳太傅明裏暗裏觀察了很久小公主的舉動，沒有發現她有什麽異動，除了提前寫完卷子躺那睡覺以外，較之以往，可謂乖巧非常。

顯然，哪怕有顧淮作為老師教導，依舊是無濟於事。

陳太傅帶著孫女乘嬌回府時，對於今日所見做出了簡短的評價。

他回府時倒是發覺孫女有所異常，便出聲叫住她：“幼怡，你手裏拿著什麽？”

陳幼怡攪著手指，遲疑道：“回祖父，這是小殿下送的。”

小殿下曾有所妄為，祖父不喜昭歲小殿下，陳幼怡心裏清楚。

但陳幼怡今日一相處才發覺殿下品性很好，又不拘小節，陳幼怡很喜歡她。

陳太傅深深看了她一眼，不予置評，只問她：“今日考卷最後一題可有作答？”

陳幼怡咬唇，“……並未答出妥善之解。”

陳太傅道：“我觀在場諸人，唯大公主作答那題時一氣呵成，大約心中頗有見解，你可去認真討教學習。”

陳幼怡垂眉行禮，“孫兒知曉了。”

話畢，陳太傅轉頭離開，不再多言，但話裏的意思已經言畢。

陳幼怡拿著已經涼掉的半塊餅，想起來考場上那匆匆一瞥，心裏小小的憤慨了一下。

明明她見小殿下從開始到結束都十分一氣呵成呀，祖父怎麽只顧他的愛徒，旁人就都沒看見呢？

這邊考完試的昭歲自然是事了一身輕。

她考完便直奔丞相府。

而往常總愛待在房內讀書寫字的顧丞相倒是沒能準時出現在他本應出現的老地方。

世人皆知顧丞相才高八鬥，學問淵博，卻不知他武技亦是一絕，但論騎射而言，完全不輸於久經沙場的將領。

齊邵青前不久靠著火鍋揚名，狠狠打了一把自家老爹的臉，卻不想一回家又被他給陰了去。

誰能想到自己一回家就被親爹打趴下，然後說自己武技退步，逼著自己要重新練習不然就去打攪他蒸蒸日上的酒樓呢？

齊邵青都是見識了一會親爹厚顏無恥的德行。

如今又在這校場上被顧淮這文官羞辱騎射之術，真是氣得不行！

齊邵青下了馬，把笨重的弓扔到一旁，仰頭問他：“你怎麽會這麽精通這個？”

青年跨坐於馬背之上，一身深色輕便騎裝，不覆往日淡雅君子之風，又因練習一會兒，出了點汗，襯得多了幾分軍中血性，擡眼下看時，帶了點無名的堅韌氣魄。

顧淮言簡意賅：“閑時喜好而已。”

齊邵青：“……”

怎麽一個喜好都能練得如此厲害？

氣死他了！

顧淮翻身下馬，牽著那匹化作綿羊似的烈馬，與齊邵青站定一處。

齊邵青盯著他手下異常乖巧的馬匹，一時有些唏噓。

這匹馬是去年遼國獻來的賀禮，軍中無人能訓，最後不知怎麽的，顧淮一出馬，這馬匹就乖乖聽話了。

也不知這人怎麽把這烈馬馴服的。

齊邵青不合時宜地想起來近日常去他丞相府的小公主殿下。

這位小殿下不也是曾經紈絝不羈，讓人頭疼的對象嗎，怎麽落到顧淮手上，還真認真讀起書來了。

齊邵青左看右看，好奇道：“顧子瑜，你是如何讓小公主改邪歸正，認真讀書的啊？”

顧淮搭在馬上的手微微一頓，“殿下自省改正而已，與我沒有太大幹系。”

齊邵青嘁了一聲，玩笑道：“我聽說她這一次可不是交白卷呢，你覺得她能拿到什麽名次，可對得起你顧丞相的赫赫名聲？”

他話裏暗含的調笑之意十分明顯，大約也是不知從哪聽來了什麽，浸沒出來這潛藏的嘲笑。

顧淮霎時間冷下神情，暗綠瞳眸直白地盯著他，不置一詞。

他面上沒什麽表情，眼底少有的冷然，似乎是真生了氣。

齊邵青被他忽然的冷意攝住，一時間有些卡殼，幹巴巴地解釋：“我……我從別人那聽來的，你別生氣啊。”

顧淮冷聲道：“殿下身份尊貴，身為臣子，豈可容忍如此輕辱之言？”

齊邵青頓時成了慫包，一副挨批受教的模樣。

顧淮將馬匹牽回，面上的冷意還未散盡，齊邵青不敢再多擾他，自己提前離開了。

彼時由於自己莫名觸發的怒氣而有些煩躁的顧丞相轉頭便撞上了在巨石後頭默默躲了許久小殿下。

她也不知在這站了多久，又聽了多少。

但從小桃的表情來看，大約那對話還是被聽了去。

顧淮剛想出聲解釋，便被她搶了先。

昭歲上上下下打量了他這一身衣飾，眉心微揚，收斂回眼底的欣賞之色，目露祈盼：“老師教我騎射之術可好？”

顧淮楞了下，點頭應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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